那人上身赤裸，怀里抱着一个孩子，还顶了个竹篮子，看上去不伦不类的。大小伙子帮着家里做农活儿，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，皮肤黝黑健康，雨滴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滴落，更显得人干净有活力。
秦翠姨定睛一看，那怀里的孩子可不就是饼子吗。她连忙上去打着伞，一把将头顶着竹篮的饼子抱了过来，亲了亲小孩儿的脸后，秦翠姨又开始慌了，拉着饼子问：“姐姐呢？”
“妈！我在这儿呢！”
小虎头背着人，抵不过背后那人激动地挥手，干脆把人放下来，任由葡萄像只回了窝的小燕子一般窜进她妈妈的怀里。
两个孩子都没事儿，头上罩着衣服，再顶了个竹篮子。那雨水渗进了竹篮，再渗衣服可要渗两层，按着他们下山的功夫，也湿不了太多。
秦翠姨连忙给祝十八小虎头道谢，姗姗来迟的羽叔凑上前来钻进伞里，说：“快别说了秦翠姨，俩孩子还是淋了雨呢，赶紧回家给孩子熬个姜汤，我回诊所拿感冒药一会儿过来。”
秦翠姨点点头，把两个孩子揽进伞下，自己半个身子被雨淋湿，拉着人往家里赶。
祝十八可是实打实地淋了半个多小时，他把头发往后抹去，随后捂住鼻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，刚抬起头似乎雨就停了，不再肆虐地往他身上砸。他迷茫地睁了眼，眼前正是为自己打着伞的冉鹿鸣。
干净的眉眼，像是小鹿一般，圆溜溜的。不过眼角却是微微上挑，平白生了些笑意，像是抿着唇生气，也是带着笑的。
一如初见，眉目如画。
祝十八还保持着捂住自己鼻子的状态，冷不丁地咽了口唾沫，心脏扑通扑通，像是快要跳出来似的。他有些慌张，怕冉鹿鸣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想要后退几步，却又不忍心打破这伞下的亲密距离。
他们，这么近。
“我说，有没有人关心一下我。”小虎头裸着上身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。
冉鹿鸣回过神来，往旁边错开一步，说：“怪我，当时看下雨了就跑来村头了，急急忙忙地就拿了一把伞。”
小虎头摆摆手，钻进伞里，说：“不碍事儿，祝十八就住在村头，走过去两分钟不到。”
祝十八眼睛一瞪，说：“不行，先送你回去。”
小虎头一愣，说：“我家在南边呢，走过去十几分钟，咱们三个人一把伞怎么走！”
“就先送你，赶紧走。”
碍于祝十八的淫威，三个大小伙子只能别扭地挤在伞下。
他俩的衣服都在饼子葡萄那儿，所幸下暴雨没什么人走动，也不怕丢人，走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，倒显得冉鹿鸣穿着衣服不合时宜。
走了十几分钟后，小虎头看到了自己家门，他爸妈正在门口候着呢，也是怕他出事，看见人回来了松了一口气，打着伞出去迎。
小虎头他妈块头很大，脖子正中有个特别大的痦子，看上去格外清楚。她嗓门也不小，拉着小虎头在自己跟前四下打量，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的，才一巴掌拍向他的屁股，教训他吼道：“你是二流子吗！为啥不穿衣服！”
小虎头被拍了一把，嘶了一声，这才解释了衣服到哪儿去。
不是干坏事，虎妈松了口气，看向来人说：“十八你旁边这位是......”
祝十八还没说话呢，小虎头他爸说：“之前帮着梅子修墙的时候见过一次面，是梅姨的徒弟吧？”
冉鹿鸣也不吝啬笑容，乖乖地笑了，说：“对，我叫冉鹿鸣，住在师傅家学戏。”
虎妈见他笑得可爱，忍不住上前捏了捏他的脸，说：“梅子做饭可堪称‘一绝’，能下口都是奇事，你要是在家里馋好吃的了，就吃上两口来我家里找小虎头玩，姨姨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冉鹿鸣点了点头，说：“上回吃了您做的炸螃蟹，您做饭可真好吃，那一罐我都吃完了呢。”
“哎哟傻孩子，螃蟹性寒，你可不能吃太多。”
“知道了姨姨。”
见人乖乖叫姨姨，虎妈也心疼得紧，喊他们先不要走，回屋拿了一把玉米糖给了他们一人一半。
冉鹿鸣吃过好东西。
小的时候跟着自己外公到处走，山珍海味，尝了个遍。
漂亮的摆盘，讲究的食材，甚至精确到秒钟的火候，可他却被这把廉价的玉米糖打动。
不加掩饰的善意，才让人牢记。
在祝十八打了第二个哈欠之后，虎妈才肯放人，嘱咐着下回一定要来家里吃顿饭再走。
祝十八哆哆嗦嗦的，这夏季的雨夜很冻人。冉鹿鸣朝他那边靠近了些，问：“很冷吗？”
“还成，就是淋得有点久了。”
“没出事就是万幸，这雨可真大。”
“对，往年老有人被水冲走，羽叔跟村长说修河堤，咱们这边也就不用受到水患了，不然上头下雨，葫芦溪那瀑布水量大了，都能直接把咱们农田给淹了。”
“羽叔可真行。”
“那是，要不是他退学......哎，不说这些。”
冉鹿鸣追问了一句，见他是真不愿意说，便岔开话题，问道：“祭祖顺利吧？”
“就是上山路有点难走，哎我又忘了，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呢，快别送了，我背着你回家，送你回去我再回来。”
“不碍事儿，我换了创口贴，贴了两层，又结痂了，没昨天那么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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