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九点多了，村子里年纪大的老人这个点已经回了房间睡觉。孩子们还闹腾着不愿意入眠，父母在床头讲着从自己儿时就流传下来的食人婆的故事。
踏着星星点点的月光，祝十八拉着冉鹿鸣往山上走。
不同于往常的路，这条路甚至没被人踩出痕迹来，穿过葱葱树木，被野花野草绊住脚。正是桂花的季节，树林里桂花树很多，气味浓郁，香得有些腻人。
被风吹落到地上的桂花黄的红的聚集到一起，花瓣上爬走了蚂蚁，又被新的落叶掩埋。
虎妈做的桂花酿藕也好吃，甜丝丝的，一下午就能吃上一整盘。
走到了一处空地。
祝十八拉着冉鹿鸣坐在榕树底下，四周都是榕树的树根。榕树的根不仅在地里，更是在树枝上蔓延着往下生长，一眼望过去像是个绿色的巨伞。
四周很安静，只有虫鸣声相伴。
祝十八坐在他身后，把人搂在怀里，揉了揉他露在外头的手臂，说：“冷不冷？”
这人已经过了变声期，声音低沉有磁性，每回靠近他说话时，冉鹿鸣都会不自觉地耳朵泛红，明明不是害羞，可身体总是比他更快反应。
他很喜欢这个声音。
周围也没个外人，冉鹿鸣不打算换矜持半点，乖乖缩到祝十八的怀里，被他的体温弄得昏昏欲睡，哪怕屁股底下坐着榕树根也不妨碍他的睡意。
祝十八是个小太阳。
生来就带着比一般人更高的炙热体温。
坐了一会儿，四周虫鸣声都小了起来。冉鹿鸣靠着祝十八的肩膀，被周公唤去下棋，还没落下一子呢，就被祝十八的动作推醒。
他睁开眼一看，还以为置身于银河了。
四周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，原本瑟瑟缩在树木背后的小虫子，慢慢地适应了这两个突然侵入的人类生物。在月光照耀下，小虫子飞得不高，光亮频频闪动，像星星一般，发出微弱的光亮。
“萤火虫。”冉鹿鸣小声说道，像是怕打扰了这些小虫子的飞行。
萤火虫越来越密集，发出的虫鸣声也很吵闹。有时高飞有时低沉，扑闪着小翅膀发出自己微弱的光亮。
“我们这边叫‘夜耀’。以前小时候，没人陪我玩，我就自己琢磨着四处走。这地儿就是那会儿发现的，好看吧？”
冉鹿鸣点点头，伸出手去抓了一把。萤火虫比他灵活得多，钻过他的手缝，一下就溜走了，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，像是在嘲笑他的贪得。
巨大的榕树根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，萤火虫在树木遮掩下一会儿冒出一会儿又钻进树丛里，像是在树枝上挂上一盏盏小灯一样，隔着远远的也能瞧见这光亮。
祝十八的手比冉鹿鸣的大，朝着上方虚虚一握，手缝之中便看见一点微光。
虫子久不见人也就不怕人，缩在他手心里，腹部的亮光闪了一下又一下。
冉鹿鸣抓着他的手腕不肯让他动，手指戳了戳那手中乖巧的萤火虫。原本在祝十八手心里待得好好的，被冉鹿鸣一逗弄，那小虫子便扑闪着自己的翅膀飞走，不留下一片云彩。
“诶！”冉鹿鸣伸手想去抓，手却在祝十八的手心里，被握得紧紧的。
眼瞧着萤火虫越飞越高，钻进了树丛不见影，冉鹿鸣回头瞪祝十八，却撞进他如墨一般的眸子里失了神。
炙热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，扭头望着人肩膀脖子都酸疼着，却舍不得移开眼神。
萤火虫闪动着的颜色，都抵不过那人眼中的光。
那里浸透着少年人的爱意。
夜越深，虫子便不再活跃，大多数都钻进了自己的保护地里，只剩下零星几只还亮着光，四散飞动着。
冉鹿鸣被鹿老爷子养得为人乖张又不怕事儿，少有惹他的。别说牵个手了，就鹿老爷子想近他身都得看自己外孙当天心情。
鹿老爷子可做梦都想不到，在这不足五百人的村子里，有人能牵着外孙的手，时时刻刻搂着抱着，还不被他外孙踢开的。
冉鹿鸣也不知道怎么的，在大院里跟陆知返整天混闹，勾肩搭背不是常事，来了村子里，却习惯了祝十八的牵手拥抱。
这人手心非常热，又干燥不已，牵着的时候像是握了一个小手炉，热热乎乎的。
生得也好看，看人的眼神澄澈干净，一口小白牙长得齐齐整整的。
笑起来傻了吧唧看着憨憨的，抿着唇认真思考的模样也能撩拨好几个小女生的心弦。
不管干什么，都能给人一种奇异的踏实感。
冉鹿鸣紧盯着祝十八的眼睛，丝毫没发现，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，连呼吸都缠绕到了一起。
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，叫嚣着像是要跳出胸腔外。
距离再近一点会很危险。
可冉鹿鸣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一只萤火虫倏地停在了他的鼻尖上，冉鹿鸣吓了一跳，鼻头一痒，别开头打了一个喷嚏。
“哈嚏——”
扰事的萤火虫狡猾地飞远去，留下一道亮丽的弧线。
祝十八揉了揉冉鹿鸣的脑袋，说：“百岁百岁。走吧，回家了。”
两人依旧拉着手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，刚刚还带着暧昧的气氛像是冉鹿鸣的幻觉一般，消散得干干净净。
晚上睡得有些迟，次日清晨，冉鹿鸣怎么都不愿意爬出床外。初秋的季节，早晨温度不高，空气中带着湿润的露气，把人击打得精精神神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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